JOJO的奇妙杜王町
某天复习第四部,突然发觉每个人都能发展出有趣的故事来。脑洞一时大的产物,更新极慢,不乱掐CP。
感谢关注^ ^
弃权申明:本文角色灵感均来自荒木飞吕彦的《JOJO的奇妙冒险》系列,我不拥有这些人物。
【音石明】
撩拨吉他的手腕已经酸的发痛,整整一个半小时震耳欲聋的音响效果让他陷入了熟悉的眩晕之中,双脚震得发痒。演出就快要结束,他觉得有些力不从心,倦怠的神经却开始期待起了酒酣淋漓时喉咙的干涩感。
久违了,真是久违了。
上一回在这么大的舞台上演出是什么时候来着?
音石明甩开垂在眼前碍事的头发,模模糊糊地看到追光下的主唱,看着他衬衫湿了一后背还在跟着缜密的鼓点卖力地吼着——离得太近,他甚至都能看到他毛茸茸的头发上的汗水在闪烁。
啊,是的,是的,想起来了……上回这么尽兴的现场还是在不算太冷的秋天,他们四个才刚登上舞台,台下歌迷的尖叫声就把现场气氛炒到沸腾,一股子不安分的情绪强烈爆发,惹得他按着琴弦的手立即嗞出了汗,恨不能做出几个呲牙咧嘴的怪相发泄浑身的燥劲,好回馈这份热情。
然后呢?等到人群散去,灯光熄灭,哥儿几个驾着筋疲力尽的主唱回酒店庆功。酒过三巡,大大小小的空酒瓶横七竖八地倒了一地,演出带回来的疲态让他整个人都陷入神志不清的状态,他大着舌头哈哈哈地嘲笑贝斯手把酒瓶往脑门儿上砸的糗相,搂着年轻的果儿上下其手,长期不规律进食和空腹喝酒带来的胃溃疡又在此时恰到好处地发作,难耐的痛却刚刚好让他横着爬的胆子更加莽撞。他一眼瞄到一个快要掉出牛仔裤口袋的钱包,以及穿着这条牛仔裤正应付着兄弟们灌酒的鼓手,贼心一起,眯着眼叫出了辛红辣椒。
整个过程娴熟而完美无缺。在场的几个人他都旁敲侧击过,没有一个替身使者。
但是他却低估了鼓手的酒量。
正当他缩在角落清点战果,鼓手一拍裤腰,用不输主唱的嗓门气沉丹田地大吼:“谁他妈动了老子的钱包?!”然后怒目圆睁环顾四周,正好把他抓了个现行。
……
等他被一阵剧痛惊醒过来时,发现自己已经躺在医院了。
“病人33岁,送来前呕吐、休克,呕吐物呈咖啡色,腹部肌肉紧绷如板状,疑似胃穿孔。有胃病史,来之前喝了不少酒,是否服用过不当药物尚不明确。”
“体温36.6,心率100,呼吸24,血压120/80。”
“先注射奥美拉挫钠吧。”一个老头的声音慢悠悠地说道。
“明白,奥美拉挫钠一支静滴……”
好吵,谁在旁边叽叽喳喳……
“诶,醒了醒了!”
“这位病人是……”
一阵忙乱的翻动。
“音石明,音石明先生?听得到我说话吗?”
灯光明晃晃的,刺得他眼睛生疼。他眨了眨眼,好不容易才对上焦,却又看到一个顶着公路盆栽般没品的飞机头医生凑到他眼前,他被这诡异的发型吓得一口气没缓过来,忽然想起了眼前的人是甚名谁,吓得立刻闭眼。
“啧啧,从监狱里出来还不老实,喝酒,打架,越活越出息了啊?”对方压低了声音,在护士们忙做一团的间歇还不忘调侃,满是幸灾乐祸的恶意。他伸出手,优哉游哉地在音石明紧绷的肚皮上试探,“这儿疼不疼?这儿呢?很疼?那么这儿?诶呦你轻点儿这里还有别的病人呢。”
“救……救命啊……快死了快死了……给我把这个庸医换掉啊……”
他气若游丝的呼救召唤来了旁边吩咐医嘱的老头,“怎么了。”他背着手踱过来,准备听年轻医生的汇报,好像没有任何插手的意思。
“病人有压痛和反跳痛,怀疑胃穿孔伴有细菌性腹膜炎,应该做个腹腔镜穿孔缝合术。”
老头对他的对答如流没有做出任何表态,只一味地看着病床上人不人鬼不鬼的音石明,估量着学生的判断,一时间病房里似乎陷入了僵局。
“长谷川医生,病人家属赶到了。”
老头点点头,终于开了金口:“通知家属,安排手术日期。”
止疼剂的药效慢慢上来了,腹部的绞痛也有所缓和。他有气无力地哼哼两声,折腾了一宿,好不容易才把病情稳定了下来,浑身上下打哪儿都是伤筋动骨的酸痛。护士们开始麻利地收拾器械,哗啦哗啦的声音听着很是催眠,他耷拉着眼皮,目送着医生离开——刚才还气焰嚣张的年轻医师在他老师面前倒是一副毕恭毕敬的样子,低眉顺眼地去替老头开门。音石明看着解气,从肺部酝酿了一声嘲讽的“哈”,却又不小心扯到了肚子,一脸惆怅地忍着翻江倒海般的痛。
哼哼,东方仗助,看你还敢不敢这么横。
醒来已是第二天中午,这个秋季里泛滥的阳光晒在他病怏怏的身体上,实在惬意。此刻他倒是显得轻松自在,没打点滴的手把枕头垫垫高,蹭啊蹭啊的就这么坐了起来。医院的护士好像永动机,带着浑身使不完的力气在病床前奔忙,他看着乌央央一大群人凑在隔壁的病床前,护士小姐纤细温柔的小手捏着针刺入那看上去快咽气的哥们儿手背上,弯腰时臀部翘出了叫人血脉贲张的曲线,敞开的衣领流露出不自知的风情,胸口伴随着呼吸微微起伏……人生真是太美好了,嘿嘿,嘿嘿嘿嘿……
“呀,病人没有呼吸了!”
“血压快测不到了!”
“都让开让开……”
所有闲杂人士都自觉退后,主治医生上前奋力施救,眼看着原本吵杂的环境慢慢平静下来,按压几分钟后医生停了下来,扒开病人的眼睑用手电照了照,然后看表。
“死亡时间,十二点五十。”
同房其他病人一片唏嘘,围观群众开始撤退,留下一两个小护士处理现场。音石明看着她们一点点拂去病人身上的医疗器械,手法娴熟,不畏生死。
啊啊,真他妈的性感。
一个没留神,他那个床位的布帘也被人拉上,光线暗了下来,小护士挂着自以为能安慰到病人的笑容亲切地说着:“音石明先生,我们现在要替您做术前准备了。”
然后她拿起了纱布和长得很像剃毛刀的东西。
“接下来我要为您备皮,您不必紧张也不必害羞,这是为了防止您在手术过程中或是术后发生感染。”
她凑近了点儿,笑容扩大了点儿,声音压低了点儿。
“请您脱一下裤子好吗?”
……
“啊啊啊啊啊啊——”
“音石明先生请您不要乱动!这样我很难做!”
“额……额…………额额额……哦…………”
音石明都不敢再看她姣好的面容,只觉得下腹邪火一阵乱窜,自家兄弟被姑娘小手控制着已有了抬头的迹象,一旁对着体毛行凶的凶器还在没轻没重地刺激着,明明生理反应被挑逗了起来,却什么都不能做,他的发声器官代替着下半身不安分了起来,嗯啊哈啊的呻吟声横跨了三个八度。
好不容易弄完,他狼狈地喘着粗气,护士却习以为常并且暧昧地笑了笑。
“谢谢您的配合。再过几个小时就要手术了,请待在病房不要乱跑。”
人生真是……
无论躺在手术台上的病人是谁,只要拿起手术刀的那一刻,眼里除了病患,再无其他。
手术室的大门隔绝了屋外的吵杂,突如其来的寂静使得监护器的滴滴作响的声音更加突出,每一个空气分子都仿佛浸泡在消毒药水中,带着橡胶手套的双手还残留着刚才拼命刷洗清洁的幻觉,仗助觉得自己好像又回到了学生时代,老师发下来的试题乱糟糟地传到学生的手上,前后左右的同学哗啦哗啦整理好卷子,扫一眼题目,然后各自陷入思考,整个教室很快安静了下来——现在,正是提笔作答的时候了。
隔着显示屏,仗助清清楚楚地观摩着手术的进程。胆黄色的腹腔积液在病人腹部轻微摇晃,老师小心地拨弄着脆弱的脏器,一点点吸走积液,直到内室再次恢复应有的整洁。他守在显示器前,仔细排查出孔部位。
“啊,找到了,在这儿呢。”他反应敏捷地发现了病源,随机一把抓来雪橇针和缝合线递给老师,对方却没有接。
“来,仗助,这个手术你跟我做过很多次,看也该看熟了,剩下的,你来做。”
诶?!
一旁的护士诧异地抬头看了看。
“老……老师……我……”
腹腔镜穿孔缝合术并不是什么多了不起的手术,然而对一个刚刚混完学分走出校园,脑子里塞满各种生搬硬套的知识却连穿个线都不利索的住院医来说,根本没有在病人身上动刀子的能力,更没有这样的权限。
“你放心大胆的做,出了什么事我罩着。”
话都说到了这份上,再退缩就是懦夫。他补上老师退下的空位,一边迅速默念着过去的手术中出现的每一个关键点,每一个细节,不由自主地来回比划了两下。待他做足了心理准备,深深吸了口气,看着无影灯下病人露出的腹部,下定决心般伸出了手。手指来回按压,确定下针的位置,然后咬咬牙刺了下去。
“小心,小心,要慢,不能伤到内脏。”
针在皮肉下走,每一步都走得惊心动魄,一点点小的颤动,在微型摄像头下都像地动山摇般显眼。抓取钳轻轻往里拉,让针和线在原本就不算大的空隙里穿行,穿刺器送来了一枚雪橇针,他将针与线穿好,凝神静气地下针。出孔处不依不饶地渗出黄色的积液,干扰了视线,他无暇顾及,控制好双手的力度,操控着针和缝合线在患处极小心地打了个结。
最关键的一步已经完成,以他旁观多场的经验来看确实没犯下什么大的错误,却也不敢松懈得意,继续握着窥镜往里面送水,清洗腹腔的角角落落,然后把脏水吸干。所有工序都已完成,窥视镜里的脏器看起来都粉嫩健康,他慢慢抽出腹腔镜,简单处理了创口,才踏踏实实地放下了所有的担心。
这是他独立治好的第一个病人,但是对他来说,此刻再没有什么,比得到老师的赞美,更让他激动不已。
这个向来不苟言笑的老头,终于流露出了最高级别的赞赏。
“这小子胆大、手稳、心沉,是块干大事的料子。”
来查房的东方仗助医生看起来精神好极了。
躺在病床上的音石明病友手忙脚乱地想要藏起偷来的苹果,在仗助面前假惺惺地端着医院的白粥喝得稀里呼噜。
“我看你这辈子是不学好了。”仗助欢快地吹了声口哨,“今天感觉怎样?”
“托您的福,没死。”
“你要是不老实喝粥,把伤口给崩开,我还得帮你缝。”他迅速地在巡房档案上填了几笔,随后又摆出一副语重心长老生常谈的样子,“下回可没那么容易了。我想想,既然你肚子里有我缝的线,到时候直接让疯狂钻石收拾你就得了,你说好不?”
音石明没出息地吓坏了。
“我喝我喝……我说你们至少也得给我来碗海鲜粥啊!生米加水放大锅里煮那还是给人吃的吗?!”
这边的东方医生已经施施然走开了,突然又想起了什么似的倒回了几步:“再过两天你就可以出院了。记住啊,下回再犯事儿,要把脑袋凑上去让人家揍。”
……
音石明不止一次地想过,究竟是什么,指导着他乱糟糟的人生不往分崩离析的方向走。
十来年前,他被还是学生的仗助打得再起不能,老老实实地躲进了监狱,等终于被放出来时,短期大学的毕业生都换了三批,自家老爹也当着他的面甩上了大门。他身无分文,无家可归,没有本事,本来就劣迹斑斑的档案还留了案底,于是干脆带着吉他四处流浪,靠小偷小摸过活。活着唯一还算有点追求的事,就是成天没日没夜的练习。冬日大风刮出了冻疮,弦上沾着血,疼得头皮发麻,他愣是一声不吭。
他不知道,从暗无天日的地下室,到如今这个容纳上千人的舞台,自己究竟熬了多久。
“接下来就是今晚的最后一首了,拜托大家把状态一直保持到最后,尽情嗨起来躁起来,好不好!!!”
主唱敞开手臂,做出个召唤的动作,惹得台下一阵狂热的尖叫。
强光照得他们汗流浃背,直把光与阴影的界限逼得更加明显,台下歌迷竖起的双臂随着密不透风的音乐而摆动,主唱在前奏间隙满舞台的蹦跶,又在即将开口时冲到了最前面。此时的灯光自他身后射出,不依不饶地照亮了台下所有人的脸,他站在光里,成了一个背影,一个符号,一个象征。
没有什么是静止的,没有理由冷眼旁观,所有人都被下意识的欲望控制着,全场紧绷兴奋的情绪一直很高涨,手中吉他发出的震颤让他五脏六腑都感到无可名状的舒服。他突然觉得轻松许多,好像多年以来困扰他的问题,终于有了答案。
任何人,都无法拒绝对神圣的追求。
【喷上裕也(&透明宝宝)】
午饭之后的课总是最难上的。
明明很想认真听进去,全身却越来越无力,装满食物的胃发出绵绵的信号,意识早已经晕成了一团浆糊,看着前排同学脑袋一点一点的样子,想必是提前一步进入了昏迷期。想着大概做点什么就能提起精神来吧,于是挣扎着抓出了笔,靠着残存的意识抄下黑板上的板书,结果只留下了一排歪歪扭扭的字。
讲课的老师没几年就该退休回家了,对传道授业解惑这件事提不起什么兴趣,今天却一反常态地对这乱糟糟的课堂纪律上了心。
“这个问题……我请一个同学回答。”
原本就安静的课堂,这下子连空气都凝固了。
老先生慢慢拖拖地翻开点名册,抬了抬眼镜,随口念出了个名字。
“竹内纪子。”
没有人回应。
“竹内纪子……竹内纪子?没来上课吗?”
讲台下的学生开始有了骚动,有几个看热闹不怕事大的还戳醒了同桌,一伙儿人心照不宣地看着角落里坐得笔挺笔挺的姑娘。她低着头,头发顺从的垂下,遮住了大半张脸,在众人不怀好意的目光下,犹犹豫豫地站了起来。
椅子拖地发出了刺耳的响声,她也像是浑然不知,只一味地站着,茫然地看着课本,一动不动。
刚才还静得出奇的教室,一下子热闹了起来。
“老师你叫错人了啦,人家超害羞的才不敢回答问题咧。”
“老师干脆用英语问她好了哈哈哈哈。”
“喂你们太坏了!”
“没关系,她又听不懂我们在讲什么。”
老师无视掉这些恼人的熊孩子们,把点名册重新拉到眼前:“没想出来是吗?坐下吧。下面再请一个同学回答这个问题。”
全班此起彼伏的声音迅速静了下去。
这个学生究竟有多特殊,喷上裕也是知道的。
半年前,SPW财团突然找上了他这个默默无闻的小学老师,拜托的正是这件事。
平心而论,喷上裕也在学校的业绩基本垫底,风评差到不行,毫无身为教师的自觉。上课只满足于念念教案,一下课就溜得不见人影,唯一的乐趣似乎是把身边各色女同事收入囊中,高中部的女同学居然也没放过,对抄作业打架**一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明明是个教语文的老师,板书上还尽是错别字……不过他自己知道,SPW此次拜访,完全是冲着他的替身能力而来。
说到这个突如其来的替身能力,喷上裕也就来气。不错,十来年前,高速之星救过他小命,可从那以后,他人生的运势开始不可阻挡地下滑。本来,就凭他这姿色,就凭他这身材,就凭他这人气,怎么说也能在模特圈里混出个名堂吧,再不济,靠他狗一样灵敏的嗅觉,打入香水界从此跻身上流社会也不是不可能。没想到他人生的每一次重大转折,都与这些光鲜亮丽的前景背道而驰,还记得……哎呀,不提了,好伤心。
SPW派来的负责人是竹内纪子的日语老师,她正襟危坐,神色端庄,举手投足端的都是大家风范。这副实打实的礼貌谦恭,倒是让原本身为主人的喷上裕也尴尬起来。他日后想起竹内纪子那副时时不敢松懈的样子到底师从何来时,脑子里刹那闪现这个把每一根发丝都牢牢梳进发髻里去的老女人。
“喷上老师,鉴于您是替身使者,很多事你比我懂得多,废话我就不再说了。”
接着,她把一沓砖一样厚的资料推到他面前。
“纪子非常聪明,在英国读书的时候,以每门课最优的成绩毕业,所以老师不必担心她学习跟不上,事实上初中的课程她也都自学完了。”一说起学生的优秀,她露出了得意的神色,端起茶韵味十足地啜了口,仿佛在等对方“那真是了不起啊”的表情。“可惜日语起步太晚,到现在也只能听懂个大概,更别提说和写。”
喷上裕也不为所动地嗯了一声,心里盘算着回收再利用垃圾该是星期几扔。
“至于她的特殊性,我想您也不必担心。纪子的养父乔斯达先生收养她时她还只是个婴儿,没有自控能力,因为害怕而隐身也是出于自保的本能。但是这几年来,SPW财团一直有专人替她进行情绪上的疏导,不会……嗯……凭空消失,给校方造成教学事故。希望喷上老师能不吝赐教,多多帮衬着她,让她快点适应新环境。”
哈,到底还是要把这烫手山芋扔给他。
“自然,这都是有补偿的。我们会和贵校沟通,将老师提拔为班主任,这样一来您的工资就能上涨百分之三十。”
哦?
他正儿八经地咳嗽两声,作出一副深思熟虑并且左右为难的样子。
“对每一个同学一视同仁是教师的天职,新学生的情况我会上心,但小孩子嘛,包庇太多会阻碍她自由成长的天性……”
话还没说完,只见对方费力地从桌脚旁扛出一老大老沉的公文包,看得他心惊肉跳。暗扣打开,一沓沓纸币整齐地排着,连空隙处都满满当当地塞上了票子。再看看人家,正襟危坐,神色端庄,表情没有丝毫松懈,分明就是在宣告“我们SPW不差钱”。
他一把揽过包,死死搂在怀里。
“您放心,我一定会像带自己女儿一样带她的!!”
这个新学生本分得出了奇。与其说规矩懂事,不如说她在刻意回避别人,存在感单薄得几乎抓不住,邪门得很。开始时有人好奇搭讪,她却极为敷衍,爱答不理,反应也总是迟上一两拍,叫人好生尴尬。疏远,排挤,窃窃私语都是后来的事,不知不觉中,她身边像是形成了奇怪的冷气场,没人再敢靠近。
这群半大不小的孩子啊,一知半解得厉害,却又心比天高地以为可以用他们不成熟的世界观衡量身边的一切,在既有的观念因一个格格不入的人受到挑战时,排斥就成了他们本能的反应。
你不是从国外来的吗,怎么看着一点也不像个外国人啊。
问你话呢,哑巴了么。
喂,新来的,早上为什么没有跟班委打招呼,难道英国学校不教礼仪的吗。
咱们班什么时候连智障都能进了……同学你把我们全班的智商都拉低了哦。
不用跟她多废话啦你又不是不知道她听不懂。
讨厌啊为什么我又要和她坐同桌?班长想想办法让她一个人坐嘛。
……
恶毒并非本意,但少数几个人的情绪很快就成了大家的意见,而拉帮结派的群体,简直就是滋养和发酵这些情绪的温床。
压力过大,自会激起反弹。然而出乎他们意料的是,眼中的假想敌还一副逆来顺受愿打愿挨的丧气样,而向来吊儿郎当的喷上老师,在某一天亲眼目睹了他们不团结不友好的行为后,头一回发毛了。
印象中的这天似乎格外的冷。冬天的白昼总是特别短,最后一节课的上课铃还没响,天空就已将暗未暗,教室陆陆续续地开了灯,学生把窗户和门关得严严实实,走廊分外清冷。层层大风和着雪刮过,灌进他没有扣紧的大衣里,冻得他一阵寒颤。
这种鬼天气就应该来碗热情腾腾的拉面嘛。刚刚出锅的面淋上了浇头端到眼前,吹掉扑面而来的热气,捞一筷子面条入口,交给舌头去收拾这份滚烫和鲜美,然后经由食道一路熨到饥肠辘辘的胃,虽然烫,但是舒服,吃上几口,再冷的天也能迅速暖和起来,从冰天雪地的室外进屋时那猴急样才不会至于如此落魄。一碗面匆匆下肚,才觉得刚饱,结账后带着暖乎乎的倦意回家,才觉得真没亏待了自己。
喷上裕也想得太专注,甚至都没注意到和他擦身而过的数学老师。
“诶诶,喷上老师!”对方夹着一堆卷子急匆匆地叫住他,打断了他形神兼备的幻想,“刚才的课堂测试啊,我让你们班新生带回去做了,明天记得让班长收上来给我。”
“……哦。”
为什么老有人这么不解风情呢。
他踩着上课铃进教室,却发现班上的学生不知什么原因围聚在竹内纪子的旁边,原本争执的声音却在他进教室的那一刻起慢慢地安静下来。突然,这个自进校以来从没惹过事的新生,奋力拨开人群,迅速地跑出了教室。
“喂你到哪儿去啊?上课……”
他话还没有说完,心却猛地停跳了一拍。
如果不是自己眼花,那他又怎么透过她的身体,隐隐约约看到了后面墙壁上的字?
一时之间,他无法判断班上的情势究竟如何,甚至不知道其他同学突如其来的安静是不是因为发现了什么,本能地只觉得一阵怒火蹭蹭蹭的往上窜。“干什么干什么,都给我坐回去!”
聚在竹内课桌前的人渐渐散去,才让喷上裕也看到了风暴的来源。数学老师才叮嘱过的卷子被胡乱地揉成一团扔在桌上,新生的书包被粗暴的躺在地上,就连课桌都被推推搡搡地挤到一角……看到这些,他终于搞清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或许是卷子太难,或许是看新生不爽,他们便把扭曲变态的情绪发泄到被老师特殊优待的竹内纪子身上,最终导致她因紧张害怕而本能地发动了替身,甚至夺门而出。至于现在一声不吭若有所思的其他同学,想必也是看到了她的反常,可还懵懵懂懂的难以确定亲眼所见的超能力,他还有时间制止流言传遍学校。万幸他来得及时,万幸。
“一个个都挺有能耐了啊。”
他快步走到课桌前,把皱巴巴的试卷摊开。娟秀的字迹稍显稚嫩,却十分工整,掉在地上的数学课本写满了注释,每一行字上都密密麻麻地标着英语解释。他捡起课本,举给周围齐刷刷低着头的同学看。
“读书不见得你们有什么热情,欺负新同学倒是非常来劲啊,教养都被狗吃了?非要踩着比你们弱的人才觉得自己特别有出息是不是?”他把课本扔在桌上,一声巨响震得全班心惊肉跳。
“在你们还没有学会做人之前,教你们读书根本没意义,就这样给我坐到下课好好反省。班长呢?!”
一个女生战战兢兢地站起,连头都不敢抬。
“今天的事你也有责任,我改天再来收拾你。你先给我看好班级,再敢闹出什么事,给我看着办。”
这孩子跑哪里去了?
风比刚才更大了,他不得不眯着眼寻找。雪中的脚印一步步引导他上了离教学楼不远处的体育馆,可湿哒哒的踪迹很快就被地板蹭掉了线索,他深深吸了口气,强迫自己闻带着铅球金属味的空气,试图找出这个把自己完完全全藏在背景里的姑娘。空荡荡的体育馆鸦雀无声,他关上门,把走廊上的亮光挡在了屋外,在这个封闭的空间里,他的嗅觉因为其他感觉的缺失而格外灵敏。他闻到了一丝丝自责和恐惧的气息,缩成一团,却又犹犹豫豫地向外界散发着讯号,飘忽而不可捉摸。不知道为什么,在感知到这一弱小的存在后,他反倒松了口气。
喷上裕也走到她跟前,学着她的样子靠墙壁坐下,自顾自掏出一根烟抽了起来。
感觉身边的小东西不安地动了一下,他把这理解为试探。
没关系,孩子不想沟通的时候,大人最好不要自以为是的插嘴。
也许是他的镇定感染了她,当喷上裕也老神在在地抽完一支烟后,对方渐渐现出了身影,她偷偷朝他瞥了一眼,又迅速收回视线。
“老师……我……想回家。”
他把烟头掐灭。“好,那老师送你。”
“不……不是的……我想回英国的家,回到乔斯达爸爸那里……”
在她断断续续的描述里,喷上裕也理出了个大概。虽然乔斯达先生极力鼓励她回到自己父母身边,然而杜王町与她而言终究是陌生的,从未见面的亲身父母的过分热情让她无所适从,十来年亲情的空缺让这个家庭失去了基本的信任,更妄论在一朝一夕间弥补。因为语言不通,老是怕说错话被嘲笑,结果适得其反地让其他同学误以为是古怪,近来更是越来越难融入学校里……一句话概括,她在杜王町的生活,举步维艰。
“老师……我……我不想住在这里了……”
喷上裕也静静地听她说完,噗嗤笑了一声,突然揽过她的肩把她往自己的怀里靠。
“真是的,明明就是个小孩,搞得这么苦大仇深做什么。”
他故意捣蛋般把她原本服服帖帖的头发揉乱,直到她抱着头连连告饶。
“我说啊,这个世界上,只有强者才有选择权。在你看来别无选择的人生,只是因为你没有强大到可以去逃避,所以只能被动的接受别人给你安排,你喜不喜欢,别人根本就不看在眼里。但是命运这个东西啊,谁都说不准,它没法把你一辈子绑住,如果你够厉害,就算衰神看到你也要敬上三分,明白吗?”
靠在他怀里的小东西懵里懵懂地点点头,惹得他忍不住再一次恶作剧地摸她的头。
“不要讨厌杜王町,这是你出生的地方。有多少的不甘心,就有多少前进的动力,就把现在过得一团糟的生活当成以后的谈资吧,没有人会记住你曾经的失败。”他慢条斯理地把刚才揉乱的头发一点点理顺,垂在脸边的头发别到脑后,意外地看到了一个清秀的侧颜,她的美还带着些许稚嫩,却能抽丝剥茧般看出以后恣意舒展的模样。恰在此时,她抬起头对上他的眼神,他一愣,才想起自己好像从来没有认认真真看过她。
“来,我们去问数学老师再要份卷子,然后我送你回家。天气这么冷,跟老师去吃碗面好不好?”
……
等从办公室里出来,天已经一片漆黑。他们两个走在没有人的校园里,踩在雪上嘎吱嘎吱的声音听起来很有质感,谁也没有费神搭话。喷上裕也隐隐约约听到有人在叫竹内纪子的名字,四下寻找,看到纪子的妈妈撑着伞等在校门口,远远地冲着他们招手。
“去吧。”
不用他催,身边的小姑娘的视线已牢牢缩在了她妈妈身上。才刚跑出几步,她突然停了下来,转过身,向他深深鞠了个躬。
他双手插在口袋里,故作严肃地点了点头,嘴角却微微弯了起来。
【东方仗助】
东方仗助缩在堆满东西的医局里,抱着刚泡的咖啡,十分有技巧地把昏昏沉沉的脑袋藏在电脑显示屏后。昨晚轮到他值夜班,抢救的病人竟是出人意料的多,只恨不能生出三头六臂来应付,好不容易熬完了早巡和例会,估摸着眼下一切太平,他也就心安理得地放松了起来。
饮水机不经意地吐出个水咕噜,他也跟着意识不清地嘟囔一声,手里的杯子危险的侧向一边,眼看着是睡昏了头。突然,医局的紧急联络铃催命般响起,他打了个激灵,心里止不住的哀嚎,身体却条件反射地行动起来,他一把抓起听诊器挂在脖子上,也不顾食道烫伤的危险死命灌下咖啡,急匆匆地跑了出去。
好在他还是比救护车快了一步,甚至比科室里其他同事都快了一步。来急诊科快一个月了,他还是摸不到其中的窍门,每次一接到院前的消息就往外冲,免不了要傻乎乎的苦等。在他还在顺气的当儿,医局长不急不缓地下楼,看到他一副毛毛糙糙的样子,脸一板,着急得都犯了口吃。
“医,医院里跑,跑什么跑。”
医局长到底是老江湖,时间掐得分秒不差,可怜的住院医刚被数落完,连辩白或忏悔的时机都没有,院前医生就推着病床闯进了急诊大厅。
“病人34岁,在办公室里突然晕倒,第一时间联系了医院,之前累积了半个月的加班,最近更是干脆没回过家,我们在救护车上已用心电图检测,初步怀疑是由于过度劳累诱发的急性心梗。目前意识不太清楚,血压80/50,呼吸24,心率92,体温37.3。”
“来,准备过床,一、二、三。”
“病人名字?”
“呃……伊藤一树。”
“伊藤先生,伊藤先生你听得到吗?你现在在医院了,我们准备抢救咯。”
……
医护人员训练有素地展开抢救的流程,却有一个小护士明显游离状态之外,半天都剪不开病人的衣服。仗助见状,伸手接过她手里的剪刀,替她完成接下去的工作。
“下面要剪开你的衣服了哦。”
接着又抽了病人的血交给愣在一边的她。
“小芹姐,麻烦送去化验科,这里交给我们就可以了。”
“好……好……我这就去……”
躺在病床上的伊藤先生脸色苍白,勉强应付着医生的询问,脸上一时出现了濒死般可怕的征兆,护士把一条毛巾在温水里搓过,轻轻擦去他不断冒出的冷汗,却也不能减轻他半分痛苦。疲劳过度的心脏闹了脾气,怕是要和身体争个鱼死网破,病人已被折磨得不成人形,安抚这颗心脏的重任,就自然而然地摊在这一屋子陌生人的身上。
阿司匹林已放舌下含服,硝酸甘油用了两片,吗啡也注射了下去,病情仍不见好转。仗助把最新的心电图情况报告给医局长,等待下一步的指示。
“先做溶栓,等病情稳定了再转心内科,让他们决定要不要做PCI。”
急诊科每天收治各种各样的病人,他们中的多数被送来时都神志不清,命悬一线,只带来一堆急需判断处理的参数,这就逼得急诊科的医生得有八面玲珑的本事。可大夫们也没比别人多出一分精力,他们最大的目的,是让病人活下来,病情能稳定到足以转去其他科室接受进一步救治的地步,对于是否能痊愈,急诊科并不苛求太多。
“好,用瑞替普酶吗?”
“嗯。”
仗助熟练地抽出药水注入注射用水中,再把病人手臂翻过来,一手探着下针部位简单地消了毒,一手缓缓刺入,他推得极慢,全副精神都用在了力量的克制上,小臂不免一阵酸胀。好在溶栓的效果是立竿见影的,一针下去,病人原本痛苦的表情缓和了下来,心电图的ST段也趋于正常,他暗自松了口气。
“行,做得不错。”医局长又仔仔细细看了眼病人,确认没什么事后又叮嘱了一声,“半个小时后打第二针,然后送CCU监护,记得检查心肌酶的峰值。仗助,这里就交给你了。”
他应了一声,可等到打理完一切,走出抢救室,已不知不觉过了一个小时。
“啊……好饿……”
之前还困得魂不守舍,被刚才的病人一折腾,又有了咖啡因的加成,现在的仗助神经活跃得像是在打仗。
嗯……在开饭前先去看看哪个好心的护士桌上有没有留什么好吃的好了……
他蹑手蹑脚的拐进休息室,才刚推开门,就听到屋子里一阵嘤嘤的哭声,他吓了一跳,在没有开灯的休息室里辨认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诶小芹姐你怎么了?”
刚才抢救时失神小护士执拗地别过脸,待仗助走到跟前,眼看着自己这副乱糟糟地样子是瞒不住了,才恨恨地说道:“那个伊藤一树……是我的未婚夫……”说完眼泪又簌簌掉下来。
仗助见不得人哭,刚想用袖子帮她擦眼泪,想想觉得不太合适,于是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巾,还没凑上去就被她推开。
“忙忙忙,忙死他算了!成天不回家,身体不舒服也不告诉我,要真是发病了旁边没人照应怎么办……还有那些病人也不让我省心!”
越说声音越大,最后竟是肆无忌惮地大哭了起来,门外已经有病人家属在探头探脑,仗助赶紧把门关上。
“别激动别激动,慢慢说。”
“他……他以前心脏从来没出过毛病啊,前阵子不太忙的时候还能每天跑个两公里当健身,饮食什么的也很健康……怎么会呢,怎么会突然这样……”
“也许以前病灶只是没到威胁人健康的地步,没有发作也不能代表没有,伊藤先生最近压力大诱发了心脏的隐疾,一爆发就失控了。”他干脆蹲下来,仰视着哭得不成样子的小护士,心里紧急调动安慰人的话,“不过啊,你想想,伊藤先生这么拼命,还不是想早点把你给娶回家吗?”
听到这话,她立即止住了哭声,抽抽搭搭地听了下去。
“伊藤先生最近是准备升职了吧?都把办公室当家的了还穿得这么毕恭毕敬没可能是别的情况了……然后呢,结婚又是一大笔开销,两个人生活自然不能像以前单身那么随意了,他为了让你不那么辛苦,自己拼命也是人之常情嘛。”
小护士迟疑地开口了:“他是有说过结婚后让我辞职……”
仗助一拍大腿:“这就对了嘛!以后多开导开导他,别的都好说,工作怎么能比命还重要呢……啊啊忙了一早上我都饿死了,一起去吃饭吗?”
她缓缓地摇了摇头,脸上挂着抹不去的担忧:“不了,我……我想去看看他。”
仗助故作严肃地正色:“那可不行,CCU是重症监护室,家属不得探望。”
这下她是真的笑了,精神也振作了一点:“你少来,姐来急诊室工作的时候,你还在医学院读书呢。”她伸手拢了拢散开的头发,深吸一口气,仿佛又回到了平日里精明能干无懈可击的形象里去,“快去吃饭吧,下午还有一堆活要干呢。还有,今天……今天真是谢谢你了。”
“哪有的事……”
他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头。
尽管仗助轮转其他科室也积累了不少实战经验,初来急诊科,还是被这里的情况唬得一愣一愣。感冒发烧不说,烫伤、烧伤、刀伤、食道异物、呕吐、腹泻、中毒、内脏破裂、骨折……光是病情就复杂得眼花缭乱,更不用提要怎么甄别怎么判断了。仗助自知以前读书得过且过只求蒙混过关,如今对待自己眼前活生生的病人又不敢轻率怠慢,便拿出了十二分的精力学,跟在前辈身边仔细看努力记,慢慢也就得心应手起来。
由于急诊科特殊的工作强度,留在这里的人年纪都还很轻,仗助的指导老师就比他大不了多少,心气未定,面对后生小辈,也拿不出什么架子来镇人。
“要我说啊,干急诊的人,一有空就要拼命吃拼命睡拼命跑厕所,谁知道下一台手术要做多久……”
“仗助别听他的,成天整得跟难民一样也不知道好好收拾一下自己,到哪儿都能睡,下回要再被我发现躺在留观室我就叫人帮你做器官捐献手术了啊。”
“喂喂不要这么损人啊!我也不是瞎说,仗助你是真不赶巧,正好最近急诊人手不够,医局长为这事都愁得着急上火了,最近又是开春,病人多得不像话,大家都累着呢。”
这倒是不假,急诊科的医生一个外调一个休假,就连他这个住院医也时不时顶到一线位置,简单上手的抢救都让他做了。仗助自认进医院以来运气一直不错,听了这句也忍不住反驳:“我觉得忙一点也挺有意思的啊……”
导师向他投来惊恐的眼神:“你个抖M……”还没来得及吐完槽,院前联络电话又响了起来,他伸手一捞:“这里是东大急救中心,请讲。”
“一家三口误食毒蕈中毒,其中一人已出现谵妄症状,可以送来吗?”
“可以,如果发现毒蕈样品请一起带来。”
刚才还懒散聊天的两人这会儿已进入了工作状态,一个伸了伸懒腰,一个跑去吩咐护士调配药物,仗助也跟着准备起来,导师见他这样,苦着脸说:“你休息会儿吧,三个催吐洗胃,还不知道会出现什么并发症,你不会喜欢的。”
“诶?”
“再说了,医局里留个人,等下有病人也不至于抽不出身来……还是说你想体验下被病人吐一身的感觉?”
“……那就谢谢老师厚爱了!!”
话是这么说,仗助也没什么闲下来的借口,每天的早巡照例是他负责汇报住院病人的情况,他抽出病例档案,准备下班前看一点是一点。“真是的,都什么年代了还用纸笔记录……隔壁杜王町综合医院都给大夫发平板了好不好。”
名字、生命体征、治疗过程、禁忌史……即使背不全,也得混个眼熟,他翻开档案,只觉得困倦感扑面而来,看了几页眼神就开始恍惚。“我都这么大了为什么还要被逼着做功课……”
“东方医生,加护病房的山田尾先生有情况。”
仗助啪地一声合上档案,涣散的精神瞬间回来了:“好的我这就去。”
“山田先生69岁,前天因高血压急诊送来,刚才一个劲说肚子疼,还有点胀,说完就吐了。体温38.2,心率90,血压140/100,呼吸20。”
“吐了?喷射状呕吐?”
“不是,正常的。”
“那应该没有刺激到脑膜……不对啊刚才说他肚子疼,他还有说哪儿不舒服吗?”
“这个……”陪同的护士水野面露难色,“东方医生你自己问他吧。”
见到病人,仗助才理解护士的难言之隐。病床上的山田先生脸色不是很好,看到他进屋,还是热情地嚷嚷了一声:“哎呦医生来啦,人老了,身上的零件老是出问题,尽给你们添麻烦。”
“没有的事。”仗助附身贴近,“您能告诉我哪儿不舒服吗?”
“什么?”
“哪里不舒服请告诉我好吗?”
“啊?”
眼前的大爷表情不像是在开玩笑,仗助和水野护士交换了个眼神,后者带着“不要怪我我已经尽力了”的表情轻声提醒:“山田先生有点耳背……”
不早说!
“那个,先查体做血常规吧。”
“好。”
在护士们忙着准备的时候,仗助拼命忍住给康一打电话的冲动,一把抓过旁边的纸笔草草写下一行字。
「您哪儿不舒服?」
“啊啊?不舒服?就是肚子疼啊,还有就是胀得很。”
「那通便还正常吗?」
“通便?啊那个……拉,拉不出来啊,连屁都放不出,急死我了啊。”
大爷听力是不太好,嗓门倒是一等一的大,仗助心有余悸地瞥了瞥门,幸好是关着的。他取下听诊器,在手心里捂了一下,握着笔的另一只手刷刷写个不停。
「我现在帮您做检查,可能有点难受还请忍耐一下,如果疼一定要告诉我。」
广濑护士替山田先生抽完血,偷瞄了眼他的小纸条,噗嗤一声笑出来:“仗助你该练练字了。”
虽然沟通不便,查体倒是异常的顺利,大爷疼得直哼哼,也还坚持配合他的操作。仗助掀开病人的上衣,左手中指单立于腹部,右手轻叩骨节仔细辨音,试探性地按压腹部观察大爷的表情,又戴上听诊器来回触探。一圈检查下来,他的脸色越来越沉,像是下了很大决心一样下了医嘱:“病人需要腹部拍片……”
护士们前呼后拥地推着山田先生去放射科检查,仗助环顾病房,看到桌上放着的食盒,趁着没人注意用筷子拨了两下,顿时心里雪亮。等众人合力把山田先生抱回病床后,他把早写好的纸条递给大爷看。
「您最近吃得怎么样?」
“吃?啊,吃得很好啊!女儿给我做了一大碗荞麦面,啊,啊,还有女婿从京都带来的和果子,老好吃了,我一口气吃了仨呐!”
仗助带着视死如归的表情写下诊断。
「山田先生,您得的是肠梗阻,很有可能是因为最近吃太多了引起的。
下面我要为您做胃肠减压,和灌肠。」
……
在反复跟大爷解释后,在胆战心惊完成两项护理工作后,仗助留下一句“结束后请叫护士过来”,几乎是狼狈地逃出病房。一出门,护士们就纷纷围上来不怀好意地笑着。
“第一次做?”
“也不是……以前做实习医生的时候下过一次鼻胃管……”
“那你紧张什么啊。”
“那次我把病人捅出血了……”
挨了护士们七嘴八舌的奚落,仗助忍不住连连告饶:“两年前的事了,再说我现在手很稳。”
两年来,长进的可不只是手艺。双手接触的病患越多,就越发显得笃定自信,骨骼,肌肉,血管,神经,脏器,活生生的触感已成为记忆的一部分,他渐渐学着让疯狂钻石深入到他碰不到的地方,不被察觉地辅助他的治疗,尽量卸去病人的痛苦,于是经验不足的笨拙,便被他巧妙地用与生俱来的替身能力化解。深藏功与名的东方医生脱下手套,交代完禁食禁水的医嘱,便匆匆举着两只爪子跑去更衣室。
太好了,终于下班了!洗澡去洗澡去!!
早巡病例什么的,管它去呢!!!
天渐渐热起来了,仗助把水温调到最低,然后满心期待地享受着突如其来的冷水浇下来的畅快感,连着工作两天的脑袋也被刺激得清爽起来,他舒服地叹了口气,直到冻得哆哆嗦嗦才心满意足地关水穿衣服,临出门前还不忘照顾本来就纹丝不乱的发型。镜子里的自己简单地套着一件卫衣,乍一看还以为是个涉世未深的大学生,他忍不住顾影自怜:“谁家的儿子长得这么好看……”
这种飘飘然的良好感觉到出门还没缓解,以至于刚走出去没几步就没头没脑地和别人撞个满怀,这下是真撞狠了,连他都疼得倒抽了口气,踉踉跄跄地站稳后慌忙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是我的错……”
对方没有回答,只一味低着头,垂下的长发遮住了表情,好一会儿才缓缓的摇摇头。仗助还以为自己把人家撞伤了,愧疚感蹭蹭往上涨,细看却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不由得问了一句:“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她撑着墙,另一只手攒着手机,手臂紧绷得颤抖,身子却摇摇晃晃得根本站不住,仗助先一步扶住她:“我是这里的医生,请告诉我你哪里不舒服。听得见吗?同学你听得见吗?”
女孩终于撑不住,腿一软倒在仗助怀里,他不敢乱动,只能轻轻放下她,让她平躺在地上。仗助一手摸着颈动脉,又附身侧耳靠近她的鼻子,确认脉搏和呼吸都很微弱后,掏出手机给护士台打电话:“请推张床到更衣室那里……对,刚发现一位病人,顺便问一下佐桥医生能否接手。”
趁护士赶来之前,仗助跪在地上仔仔细细地摸了一遍,没有外伤。女孩浑身发冷冒汗,脸色苍白得像一张纸,神情十分淡漠,看着像是休克的征兆。他的眼神无意撇到她的外套上,看到熟悉的葡萄丘高中校徽,一时愣住了。
“东方医生,病床来了。”
“好。”
他尽可能小心翼翼地把女孩横抱起,轻轻地放在床上。“同学,我们要为你治疗了,请不要紧张。”
“东方医生,佐桥医生还在处理那三个中毒病人,说让你先顶一顶,他一会儿就过来。”
“那还有没有其他医生有空了?”
“没有了,都有病人,医局长也出去开会了。”
女孩的情况很危急,剧痛模糊了她的意识,才刚躺一会儿的功夫,病床的床单就被她扯出细细的皱褶。仗助再不敢拖延,吩咐护士们把病床推去抢救室:“接心电监护,接呼吸机,测血常规血型凝血全套。”
他抽出女孩手里紧攥的手机,递给护士:“广濑姐,麻烦查下她的名字和紧急联络人,让他们赶紧来。”
“明白。”
仗助折回更衣室,来不及换衣服,就找了件一次性无菌服系在身上,再出门时,赫然发现刚才女孩站着的地方,沾了两三滴褐色的血迹。一阵恐惧慢慢爬了上来,所有线索拼接在一起,指向了一个触目惊心的结果,他没有再犹豫,快步奔向抢救室。
“病人的生命体征是什么?”
“血压70/30,心率100,呼吸20,体温36.6。”
“追查血HCG,另外配血、准备穿刺包。”
“好。”
“东方医生,患者名叫美嘉,我已经通知她父母了,他们正在赶来。”
“美嘉,我要为你做腹部穿刺咯,可能会有点疼,请忍耐一下。”
女孩的上衣已经除去,在仗助来之前仅用被单稍稍遮掩,她太瘦了,各种仪器和针管插在身上,看上去无依无靠楚楚可怜,单薄的身板还未发育完全,微微隆起的肚子显得极为突兀。他迅速消毒,铺上洞巾,麻醉,抽出腹部积血,来回摇晃一下,心里已经知道了答案。
导师此时恰好赶到,一进门连手套都还没戴好便匆匆询问:“现在什么情况?”
“血压很低,穿刺抽出不凝血,考虑是腹腔大出血引发的失血性休克。”
“大出血?你有没有考虑过是宫外孕?”
“已经做了HCG,报告一会儿送来。”
“看症状应该错不了,备皮准备手术,去叫麻醉师过来,我们等不起。”导师皱了皱眉,“年纪还这么小,到底怎么想的……”
发号施令的人一瞬间换成了佐桥医生,但整个抢救室的人对此都没有异议,护士们立即按照他的指示行动起来。导师的声音依然镇定,紧张的情绪却仿佛一触即发,美嘉休克的症状不轻,就意味着出血量可能超过2000毫升,很有可能恶化成DIC,多脏器受损,大脑缺血缺氧造成不可逆的脑细胞损伤,到时后果更严重。
来不及做更多的检查,美嘉被直接推上手术台。佐桥医生打开腹腔后,扑鼻而来的血腥味压盖了屋里浓浓的消毒水味,积起的血液不可控制地溢出来,仗助拿起吸引器吸去流出的血,腹腔渐渐现出了原貌。
“右侧输卵管妊娠破裂,现在开始切除。”
一旁观察手术进展的麻醉医师菅野大夫似乎轻声说了句“可惜了”,在心电监护滴滴作响的抢救室里听得并不真切。切掉了一侧输卵管,美嘉并没有失去生育能力,生育难度和再次复发宫外孕的可能却比平常人要高出很多,但对现在的她而言,挺过这个难关才是更要紧的事。美嘉的父母在手术中途赶到,在场唯一一个不直接参与手术的菅野医生便出去向他们交代手术的进展,在隔音不太好的急诊手术室里,谈话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传来,他们似乎也被女儿宫外孕的事实吓懵了,情绪有些失控,仗助逼迫自己不去听。
出血量比想象得还要厉害,手术视野暴露不够,佐桥医生下刀的手也慢了起来。手术室为了保证她休克症状不继续加重,暖气开得很足,精神高度紧张的两位医生不一会儿就满头大汗,护士在背后说了声“打扰了我帮你擦下汗”,仗助的注意力被打断了几秒,再次回神后,导师已经完成了结扎。
“好了,吸引器拿开吧。”
等护士帮佐桥医生擦完汗后,他开始动手切除,可怜的输卵管已失去了原形,折磨美嘉的那枚胎儿就混杂在其中,几乎看不出来。切除的输卵管被夹到一旁的托盘里,佐桥医生长舒一口气:“准备缝合。”
心电监护仪突如其来的警铃杀了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病床上的美嘉极其艰难地深吸了几口气,随即便没了动静。
“心音消失!血压也测不到了!”
“无法自主呼吸,心脏骤停。”
“肾上腺素1毫克静推。”回来待命的菅野医生一个跨步上前,“准备气管插管。”
佐桥医生愣了片刻,便放下缝合针,眼疾手快地夹起纱条一块块往美嘉腹部的开口填。创口来不及缝合,但脑袋任何时候都不能缺血,他们必须先让美嘉的心脏尽快活过来。仗助两手交握,两臂伸直撑在美嘉的胸口一下一下地按压,事出太突然,他也紧张起来,用得力道稍稍重了些,一旁捏皮球手控通气的菅野医生不赞许地看了他一眼:“轻点轻点,你想把她肋骨压断吗?”
他放缓了力道,期间时不时瞥一眼心电监护,一直不见任何起色。肾上腺素一支支打下去,剂量也在不断增大,直到导师下了纠正酸中毒的医嘱,他才意识到自己已经不断按压了十分钟。
“仗助,换我来吧。”
“……没关系,我还能坚持。”
“她要是醒不过来,你还能坚持按压三十分钟?”
“……”
仗助退下来,头因为长时间的机械运动而有点发晕,双手更是酸胀得要命,他看着导师顶上他的位置继续胸外按压,顿时觉得疲惫感一阵阵袭来。心肺复苏十来分钟无效,即便最后心脏成功起搏,严重脑损伤也是不可避免,这么多人奋力抢救,美嘉最后也可能变成植物人。
回来吧,回来吧。
这么年轻的生命,不能结束在这种鬼地方。
不知过了多久,按压的人又变成了他,汗湿了一身,衣服粘在后背上,他无暇他顾,喘着气为美嘉做最后的努力。佐桥医生凑到她的头边,抓起手电检查。
“压眶无反应,光反射消失,瞳孔散大,她已经去了。”
“谁去跟她父母说?”
“我去吧。”导师脱下手套,抬起手臂擦擦额头上的汗,“仗助,你留下把切口缝好,好吗?”
他点点头,护士们把原先堵住切口的纱条取出,他接着缝合,病人已死亡,缝口只要把皮肤合上,可他还是坚持一层层往外缝好。
美嘉,至少你不会觉得疼了。
她的衣服在抢救时被剪,外套也不知道被扔到哪儿去,他找出一条薄被单替她盖上。女孩失血过多的脸已恢复了平静,生前被冷汗浸湿的鬓角胡乱地粘在脸颊上,他帮她轻轻梳理好,随即把被单盖过头顶。
从被发现到死亡,美嘉也许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手术台上发生了多少惊心动魄的变故,剧痛带走了她的意识,她走得很平静。
尽管活着有时候是件残酷而不体面的事,当真要和人世告别的时候,他还是希望能替病人维持尊严。
仗助最后看了她一眼,然后静悄悄地离开了抢救室。
未来捏造文?
雖然第一反應感覺阿裕這下半身精力過剩的小蹄子去當小學老師實在有點難以想像,
甚至有種搞不好五年內就會搞個大新聞一類的疑惑;
對文中喬瑟夫都老年癡呆了又撩了個姓竹內的日本妞,還把小靜改名換姓給人家當姑娘的經緯也頗有不解。
不過音石撞死在搖滾這堵牆上不回頭和仗助選擇當醫生的設想倒還是挺合情理的。
但是總感覺對人物本身多少有點把握不足,並沒有很好地突出角色在原作的氣質。
單就劇情而言換一個其他田中太郎這樣的普通人的名字當作平凡人的日常去看幾乎也是毫不影響的。
AmberAlley 发表于 2014-8-25 09:10
未来捏造文?
雖然第一反應感覺阿裕這下半身精力過剩的小蹄子去當小學老師實在有點難以想像,
甚至有種搞 ...
感谢这么认真的回复ww
至于是否和原作有所出入,我认为每个人对荒木老师作品的解读都各有不同。更何况这是同人小说,我写这篇的初衷,也只是想试一下“不同替身在生活中的各种可能性”是什么感觉。
另外喷上裕也没有在泡小姑娘啊/_' 本帖最后由 AmberAlley 于 2014-8-29 21:38 编辑
Andy_ 发表于 2014-8-25 19:08
感谢这么认真的回复ww
至于是否和原作有所出入,我认为每个人对荒木老师作品的解读都各有不同。更何况这 ...
阿裕高中就是個久病床前也春光一片的浪蕩子,
感覺成年也免不了四處留情,除非遇上個馴夫有術能降得這浪子服帖的好老婆……
不過對小孩子出手倒確實不至於=w=雖然靜是養女,但看看原作第三部就知道,
敢撩靜的話,紐約地產王搞不好立刻垂死病中驚坐起,開了阿雷西模式飛到日本來【不 AmberAlley 发表于 2014-8-29 14:34
阿裕高中就是個久病床前也春光一片的浪蕩子,
感覺成年也免不了四處留情,除非遇上個馴夫有術能降得這 ...
哈哈哈哈哈真有可能!!要出动养父大人亲自出马真是太可怕了wwww
等发上来以后才想起来原来透明宝宝是有名字的orz……………………忘了个一干二净_(:з」∠)_ 好棒~~
第四部好像老师自己也很喜欢~~
空条俊子 发表于 2014-9-2 13:06
好棒~~
第四部好像老师自己也很喜欢~~
对~~~第四部每个平头正脸的角色都很耐人寻味啊…… 第四部是我除了第三部以外最喜歡的!!
第三部的替身基礎建立在卡羅牌之上~~
第四部則開始變成天馬行空~~各有各的特色!!
如果是我在真實世界中,一定要選擇錢寶寶這種替身的啦!!!
廚師的那種利用食物來改善人體的似乎也很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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